失眠的卢克索
到卢克索的第一个晚上,几乎一夜无眠。
回到房间已是晚上十点多。躺下后,全身肌肉酸痛,但身体的疲惫却换不来沉沉的酣睡。三、四个小时都在半梦半醒间度过,两点半醒来,无事可做,倒下,再醒,才四点半。
天色黯淡,但已不是漆黑,清真寺的宣礼塔传来阿訇催促人们早祷的吟唱。渐渐地,诵经声此起彼伏,打破了夜的静寂。但穆斯林第一次早祷过于短促,待一切恢复宁静,就再也睡不着了。
于是起来看书。昨天飞机上方将随身带的一本书塞给我,连岳的《神了》。是读《圣经》的一些随感,每篇文章都很短小,体例也是我喜欢的风格,随手翻开一页就可以读下去。连岳的思维有点信马由缰。比如拿伯的故事:拿伯的葡萄园靠近国王的宫殿,国王想要了去,拿伯不干,于是王后找了个理由,让人用石头把拿伯砸死,占了他的葡萄园。虽然最后国王忏悔了,耶和华还是决定降祸给他儿子。连岳的结论是:人不能有绝对的权力,人是需要害怕点什么的,否则就会诸恶做尽,诸善不为。不能说没有关联,但多少有点牵强。连岳要做的,只是拿故事当引子说自己的事儿。
突然想起,忘了带教授送的红字本《新约》。《神了》和《新约》,两相参照,读起来一定别有趣味。《圣经》这样的书,最适合旅行中阅读:人在现实中游走,又与现实保持一段距离,这样的心境适合精神上的对话。
饭店紧邻尼罗河。昨天从空中俯瞰,尼罗河像一条蓝色的缎带在粉红的沙漠间轻柔地滑过。但站在河边,才发现河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温柔。湍急的河水裹挟着一块块草团飞速驶过,看似悠闲、撑着白色三角帆的舢板也不由自主地疾驰而下。
河对岸的底比斯山北侧就是帝王谷,古埃及法老们的长眠之地。尼罗河将这个古老的都城分为东西两块,一河之隔,就是阴阳两界。在古埃及人看来,人的一生就是一次穿越生死的旅行。法老们的木乃伊都要乘着太阳船渡过冥河,才能到达往生之地。又或者,古埃及人的生命哲学就来自这条川流不息的河川?
卢克索,这已是第二次来,没有了第一次的震撼和冲击,倒多了一份亲切和稔熟。但说熟悉并不恰当,十二年前来卢克索,曾经经历的已渐渐模糊,关于古埃及的那点知识更不知已抛落何处,连埃及历史的断代、拉美西斯二世统治的年代都忘得一干二净。幸运的是,十多年前搜集的几页资料、甚至二十年前从Sewanee大学图书馆复印的纪年表居然完好地保存到现在。看来,记忆也是可以慢慢捡拾的。
3500年前,古埃及重新统一,进入新王国时期。十八王朝的法老在尼罗河中游建立了新的首都--瓦塞特,后来希腊人叫底比斯,也就是今天的卢克索。卢克索位于尼罗河东岸,一座座神庙绵延数里,承载着古埃及人对神明的敬畏和对快乐的向往,西岸干秃、死寂的山峦则留给了仙逝的法老。
城北的卡纳克是卢克索规模最为宏大的神庙。一条三公里长的神道将卡纳克神庙与城中的卢克索神庙相连,这条中轴也成为古埃及人精神生活的轴心。瓦塞特在古埃及语中就是“神杖”的意思。只是这条神道早已被零乱芜杂的民居、楼房切断,不复当年的辉煌。
神庙是十八王朝历代法老不断扩建而成,其中哈特谢普苏特(Hatshepsut)和拉美西斯二世(Ramesis II)功不可没。哈特谢普苏特,这位古埃及历史上唯一的女法老兴建了卡纳克神庙,并竖起了几根彰示自己丰功伟业的方尖碑。拉美西斯二世在位长达67年,有足够的时间为子孙后代留下可以彪炳青史的纪念碑式建筑。
快五点了。窗外,天边的亮光一点点扩展,东方地平线由淡黑色变成铅灰,然后透出一丝橘红,托起远处淡淡一抹沙丘。沙漠的天亮就是这样,直白、迅速地展现,没有半点含蓄。我的房间不在临河的一侧,无法看到帝王谷的峰峦如何抹上淡淡的朝霞,但眼见着沿街的灯光一点点熄灭,窗外的城市一点点醒来,也有一种静美在心中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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